虚拟偶像,已经进化出“纯血”AI艺人了。
最近,美国著名制作人Timbaland提出了一种新的音乐概念A-Pop,并宣布推出首位AI偶像TaTa,并宣布首张单曲《Her》即将发行。
按照Timbaland的说法,“A-Pop”被其定义为一个新的音乐流派,类似于以往的 J-Pop日流、K-Pop韩流。不同的是,它不是以国家为核心,而是以“AI创作能力”为核心。TaTa 则被Timbaland设定为这一新流派的第一个代表艺人。
那么,当AI全面驱动虚拟偶像的创作与表现后,将如何影响当下的虚拟偶像生态,并与人类艺人竞争或共生?其全AI创作模式又给音乐行业带来哪些影响?
首位“纯血”AI偶像诞生
今年6月,Timbaland与知名电影制片人Rocky Mudaliar、AI音乐顾问Zayd Portillo共同推出了AI音乐公司Stage Zero,并宣布首位AI艺人TaTa即将出道。
值得注意的是,Portillo不仅是AI科技工作室Light Energy Labs的联合创始人,还担任AI音乐平台Suno的顾问,协助平台进行AI音乐技术的整合。同时,Timbaland也在Suno担任战略顾问。
据介绍,Stage Zero的创作流程依赖于Suno的协作。具体来说,团队会先上传Demo音频,接着Suno会对Demo进行处理,利用AI技术生成新的音效、调整声音,甚至可能根据Demo的内容,来帮助确定音乐的风格或情感。然后,团队会结合由人类创作的歌词,最终完成整首歌曲。
而TaTa 的声音正是在一次AI音乐生成过程中引起了Timbaland的注意。他表示:“那一刻我意识到,这个声音令人惊艳。”
在Timbaland眼中,TaTa 并非虚拟形象的再版,也不是二次元的映射,或3D建模的幻想角色,而是由AI构建、具备学习能力、能够独立发展的真实艺术家,更像是AI生长出来的。
Timbaland认为,未来的艺术家将不再仅仅是人类,他们将成为完全自主的知识产权、代码和机器人。他表示,Stage Zero正在打造的正是这样的未来。TaTa只是一个起点,也是“A-Pop”文化演进的重要标志。
虽然,目前TaTa的首张单曲的发行日期仍处于保密状态,但Stage Zero团队已经在打造她作为完全实现的数字艺术家的身份。
从目前官方发布的形象来看,TaTa呈现出一种浓烈的新朋克加Y2K混合风格穿搭,荧光粉红挑染头发极具辨识度,配合黑色发根,整体气质有种叛逆却精致的视觉冲突。穿着方面,红色亮面皮衣、金属叠链的整体视觉与背景略显未来感,相比以往的虚拟形象多了一丝真实温度。
显然,Timbaland对目前正在做的事情十分有信心,他表示:“我不再只是制作歌曲。我正在从零开始制造系统、叙事和明星。”
不过,仍有网友指出,曾经的嘻哈教父Timbaland如今已经失去了当年锐度。他不仅更看重商业,而且在直播中常常批评“现在的音乐太没水准”、“听不懂在唱什么”,但自己却始终无法提供令人信服的新作品,喜欢搞一些充满营销噱头的新物种,目的是为赚钱或维持公众关注。
比如Timbaland所推出的TaTa,给人一种为了迎合市场需求而失去艺术价值的感觉,甚至让人觉得有些“尴尬”。
然而,无论外界如何解读,TaTa的诞生本身已经是不可逆的现实。在技术革命的产业现实中,这种新形态正在悄然逼近主流文化视野。
“虚拟偶像101”
“虚拟偶像”并非一个新鲜概念,在不同历史节点上,虚拟偶像作为技术发展、娱乐工业与文化想象交汇的产物,呈现出多样化的面貌。
深挖的话,虚拟偶像可追溯至上世纪50年代。1958年,美国演员Ross Bagdasarian打造虚拟乐队Alvin and the Chipmunks,凭单曲《Christmas Don’t Be Late》两登Billboard冠军,获五项格莱美,唱片销量达500万。
1967年,美国制作人Don Kirshner推出虚拟乐队The Archies,其首次亮相于漫画书《Life with Archie》的第60回,一经推出便迅速吸引了大众的目光。
这一时期的虚拟角色由制作人主导。虚拟角色依附于剧本和动漫框架,由幕后制作人操盘,通过电视传播,形成“动画+音乐”驱动的虚拟偶像雏形。尽管这两个IP后续都推出了真人影视改编作品,其核心形象依然局限于媒介载体之中。
这一阶段的虚拟偶像,更多是“媒介奇观”,扮演着技术展示窗口或品牌附属形象的角色,本质上缺乏内容的自主性和人格的连续性,形象生命力多依附于外部叙事。
从近30年来看,虚拟偶像的演化路径可粗略划分为三个阶段:技术文化探索阶段、拟人化阶段、多元化阶段。每一阶段的关键差异,不全在于视觉呈现的升级,而在于内容主权的归属变更,从由人赋形,到共创交互,再到AI驱动的自主生成。
1990年代初,日本Visual Science Laboratory推出了伊達杏子(Kyoko Date),被称为首个CG虚拟偶像。当时,其制作团队采用三维建模和运动捕捉技术,模拟人类歌手的表演形态,尝试在广告、音乐与综艺中渗透传播。
同一时期,韩国娱乐界开始尝试制作虚拟偶像。韩国娱乐公司Adamsoft推出了虚拟歌手Adam并发布新专辑《Genesis Adam》,他也曾登上电视广告、音乐节目舞台等,以“数字艺人”的身份参与商业活动。
然而,技术局限令它们的外观质感与表现力难以与三次元美学竞争,美学不成熟、表演过于机械,更像一个试验性项目,而非真正的文化符号。
直到2000年,英伦乐队Blur主唱Damon Albarn与漫画家Jamie Hewlett共同创造的英国虚拟乐队Gorillaz,并发行首张EP《Tomorrow Comes Today》正式出道,才为虚拟偶像的演进带来了关键的转折点。
虽然音乐完全由真人创作,但演出形象、专辑视觉和MV叙事均由四位虚拟角色构成,真正将“偶像即角色”的理念推至主流舞台,开启了“虚拟形象即品牌人格”先河。此时,虚拟偶像不再是单纯的皮囊,而成为具象的文化接口,可承载理念、风格与叙事。
后来,相继登场的日本的初音未来、国内的洛天依等虚拟偶像,则进一步深化虚拟偶像的“工具角色”双重性。
在语音合成软件Vocaloid支持下,用户可将语言拆解为最小音素单位,不仅创作音乐、视频和故事,还共同塑造虚拟偶像的人格设定与情感认同。在这一机制下,虚拟形象不再依赖单一创作者,而是由社群不断注入意义与生命力,内容生态呈现出显著的去中心化趋势。
此外,当年爆火的“萌系少女”这一设定,也为商业化铺平道路:代言、插画竞赛、粉丝活动与演唱会遍地开花,Cosplay、二创内容与周边经济形成完整的文化经济闭环。
这一阶段的虚拟偶像虽高度拟人化,但创作主导权仍掌握在人类手中。它们拥有“角色生命”,具备稳定的性格设定与情感投射通道,但行为逻辑与内容生成仍依附于人类的设定与策划。
行至2020年代,伴随生成式AI模型、元宇宙概念进入大众视野,虚拟偶像开始出现本质跃迁。这个阶段的重要标志,是虚拟艺人开始具备一定程度的内容自生成能力,并在音色建模、歌词生成、形象驱动等多个维度摆脱人类主导。
以AI说唱偶像FN Meka为例,其音乐和歌词部分由AI生成,人物形象则结合街头文化、科技审美进行视觉塑造。这种尝试虽引发文化挪用、种族立场上的争议,但确立了AI内容主导型偶像的雏形。
在虚拟偶像的迭代演化中,“人类表演”与“虚拟身份”之间的关系也逐渐松动。比如,SM娱乐推出的首个系统性引入“虚拟孪生体”(AE)概念的女子组合aespa,每位现实成员均配备一个虚拟分身,两者共同存在于一个名为“Kwangya”的叙事宇宙中。
虚拟成员不仅参与MV与视觉内容,亦在社交媒体、虚拟舞台中进行实时互动,成为偶像生态中不可替代的一环。虚拟身份在此不再是技术展示,而是世界观叙事的结构支点。
相较之下,虚拟男团PLAVE采用了真人实时驱动的虚拟形象系统,既保留了人类情感表达的真实温度,又赋予了虚拟形象高度的可延展性与稳定性。他们并不试图走向逼真的真人复刻,而是以夸张化、风格化的二次元形象切入,与年轻用户的审美共识构建更强的认同桥梁。
回看如今Timbaland推出的 TaTa,从声音、形象到音乐都由AI生成,似乎标志着真正意义上“纯血AI艺人”的落地,具备一定程度的表达自主权与动态创作和表达能力。她是创作者,也是内容本身。
将不同阶段的虚拟偶像进行横向比较,可以发现,过去,虚拟偶像是人类叙事的延伸,而现在,它们逐渐成为一种技术自组织的表达主体。这不仅改变了偶像产业的运作模式,更将重塑内容创作的现实基础。
换言之,虚拟偶像的核心变量,正从“它是谁”逐步过渡到“它能做什么?”,可以预测,在TaTa之后,虚拟偶像将正式进入到生成化阶段。
虚拟偶像,真实冲击
过去,我们认为偶像是一种“真实的投射”,有血有肉,有成长曲线,有情绪波动。但今天,虚拟偶像所掀起的浪潮,正在悄悄向行业逼近。
根据Metastat报告,全球虚拟偶像市场正在世界各个地区迅速扩张。到2025年,北美地区占全球虚拟偶像市场的24%。而亚太地区是虚拟偶像市场领先且最具活力的地区,由中国、日本、韩国和印度等国家和地区组成。
而据 QYResearch 发布的《全球虚拟偶像市场报告2024-2030》显示,预计到2030年,全球虚拟偶像市场规模将突破50.3亿美元,年复合增长率高达18.8%。而在更广义的虚拟网红(Virtual Influencer)市场,Grand View Research 数据指出,2024年市场已达 60.6 亿美元,且预计2025至2030年将维持 40.8% 的惊人增速。
尤其在日本,虚拟主播公司Hololive旗下艺人与各种公司甚至东京都政府展开了广泛合作,使Vtuber(虚拟主播)文化越来越走入主流。不少成员已成为真正的网络明星,甚至频频出现在现实世界中。
Hololive母公司Cover创始人兼CEO谷郷元昭曾表示,3D、Vtubing(虚拟主播)相关的内容只会越来越大。曾是2010年代的小众文化,如今在日本已成长为一个到2033年预计市值将达80亿美元的产业。
在全球范围内,虚拟偶像的演化趋势也正在显现,随着 AI 技术的融入,它们正逐步迭代出AI基因。相比传统偶像的依赖团队包装、市场运营、慢速成长的路径,虚拟偶像从一开始就拥有可控的设定,从外貌、声音、性格到价值观、成长轨迹都可以被预设、修改甚至迭代。
它们不再受限于肉身的疲惫与边界,而成为操盘者完全可控的内容资产。
虚拟偶像天生具备的稳定性,也让它们无塌房之虞、无舆论反噬之累、无违约风险之忧。这一点,对于品牌方或平台来说,几乎等于稳赚不赔。在风险控制愈发重要的时代背景下,数字构造的“非人”反而显得更可控、更可靠,甚至更“人性”。
从内容制作的角度来看,随着虚拟偶像逐渐朝着AI偶像迭代,其也打破传统音乐制作的分工体系,词曲创作、编曲制作、演唱表达、形象包装、内容发行,这一套线性流程正逐步被模型生成、数据驱动所渗透与重组。
正如Timbaland所说,“如今的技术简直是为音乐制作量身打造的。以前需要我花三个月完成的工作,现在只需两天。”这也正是虚拟偶像开始替代真人艺人的关键原因之一,它不仅能做,而且能快、能稳,还能无限复制。
在变现机制上,虚拟偶像也展现出更高的灵活性与可延展性。无论是虚拟演唱会、社交平台IP联动、时尚代言,还是与NFT、元宇宙场景整合的沉浸式商业空间,虚拟偶像可以轻松穿梭于不同的媒介架构与消费语境,形成全域营销的动态节点。
然而,效率提升与结构优化的背后,也埋下了深层次的行业震荡。
目前,三大唱片与AI音乐公司Suno、Udio的谈判仍在继续。音乐公司希望对其作品的使用拥有更大的控制权,而AI平台则希望保留更多的灵活性来探索和创新,同时希望协议的价格能够适应初创公司的需求。
若训练数据含有受版权保护的作品,生成结果是否构成侵权?算法是否可视为创作主体?这些问题尚无明确法律先例可循,成为音乐产业在AI时代最尖锐的法律冲突之一。
不难看出,效率与情感之间、在商业与文化之间,AI虚拟偶像的冲击远未到达终点,但显然,它已经成为音乐行业无法忽视的变量。
更值得深思的是,在粉丝将真实情感投注于“算法人格”时,背后的公司或平台是否应承担起内容与伦理边界设定的责任?
又或者说,若一个虚拟偶像的“人格”由AI生成而来,其价值观、情感表达、审美趋向均可由代码迭代,我们是否愿意将“艺术家”这一称谓赋予其身?